下午三點是個令人厭惡的時刻,隨著鐘響,教室裡的人都慵懶地掙扎著;教室外的聲響會愈來愈嘈雜,這是當然的,這會兒的聲音對所有學生來說是一種暗號。
  我不管坐在哪個位置上都會讓那地方毫不起眼,偏偏上一次的換位置讓我來到左後方的垃圾桶及掃地工具區。平時我這位置是不起眼中的不起眼,但一到下午三點,有需要的人就會開始往我這邊聚集,目光也會捕捉到我的存在,雖然不用兩天我就會直接被目光給篩掉,但鐘響的那段時間還是會感受到摻雜不少厭惡感的視線投射過來。
  上課下課我大概除了上廁所之外不會做起身這沒有意義的動作,沒有朋友也不需要什麼散心,只求不要有誰來打擾。
  「喂喂!」來了,還是來了,再吵的聲音也會被他給壓下去,「你還坐著發什麼呆啊?掃地啊,快走啦,那邊很遠欸!」
  我不懂為什麼他就不能先走那到邊等,要我跟上隨時都行,跑贏胖子是很簡單的事。
  班上的掃地區域分配是兩周一次,每天都要做簡單的清潔,到周末時才會大掃除。每天三點到三點二十分是掃地時間,以下課時間來說算長的,但對我這回分配到的區域來說還得用跑的才趕得上。
  每個班級都會分配到教室外的公共區域,很不幸地我班上是一整排教室的最後,分配到的區域好像是順理成章地在學校的後段。我這間學校朝著後面的地方算是半荒廢了吧?據說原本還有校舍的樣子,但現在只剩下一些尚可循跡的痕跡,草木都有開始越界的跡象。在那個地方最大的痕跡就是一屋狹長的建築,看外觀大概也知道是幹什麼用的,那是間廁所;沒人明白怎其它老東西都拆了就沒動到它,有趣的是還有整修過,至少裡面的設備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久遠。
  我慢條斯理地將課本收到抽屜裡,反正那胖子催那我就反其道而行,我這個人悶歸悶,但有些虧可吃不得,哪有他要我走就走?
  「媽的,快啦!」
  他說著就扔了一球紙屑來,技術很差,在我要離開座位時打在桌旁。別以為我會順手去撿起來扔身後的垃圾桶,這是掃這部分地的人的事。
  胖子就是希望人跟著他走,搞不懂他肥腦裝些什麼。我這胖子同學名叫吳象生,不知道該不該說人如其名,真活的像是大象生的。他不是個很受歡迎的人,但他本人覺得自己應該很受歡迎,引起他人注意是他的興趣,冷笑話與捉弄人更是他的嗜好,所以囉,怎會有人催人就扔紙屑來的?這是他跟我打招呼專有的招術,那坨紙是早準備好的,我估計他還有個兩三球,但我一點都不想測試他還準備了多少。地總要掃,如果掃晚了要我在全班都落座情況下步入教室──我可完全不想浸淫在那一大票人的視線內,即使他們視若無睹。
  抵達隨便掃就能交差──偏偏不能不掃,學校什麼不行就檢查特別嚴格──的掃地區域大概一兩分鐘,所以我才會說胖子要就先到先弄,因為跑起來到那邊的第一名這幾天下來都是我。對這種無聊的勝負他老兄還能氣喘吁吁地碎碎念,從不去思考自己問題在哪裡的肥腦讓我對他的厭煩倍增,只能希望這次分配完後下回換成別人搭配;提到分配這件事也讓我很苦惱,因為我原本的毫不起眼竟被這討人厭的胖子給研究起來,所以現在偶爾他想到就會給我招呼招呼,然後當做自己功勞般地露出噁心的訕笑。
  我跟他所負責的掃地區域在我們這棟校舍的後方,離撤除掉的舊校區不遠,不過掃地並不會掃到那裡去,只有大掃除時才需要到那邊檢查一下,後天應該就會有這任務。之前曾因為一些人有些奇特的謠傳讓我去瞧瞧傳說中沒拆掉的長條廁所,本來還以為荒廢的很慘,哪知道看起來除了舊了些外還頗正常,這倒還不至於失望,失望的是裡頭的設備還有現代的影子,看來過去整修過而在舊區清除後還有做些簡單的維護,真不知道學校在想些什麼?難不成有什麼建設還是要在那附近開個露營區?
  想問我「失望」什麼麼?哼,當然是因為它這樣就一點也沒神秘感,我對周遭是沒什麼興趣,但一些傾頹的古舊之物我是頗想看看裡面是真有神祕還是根本就是人嚇人的謠傳,所以當我看那廁所八方皆正常的時候就沒有去研究的興趣了。
  百無聊賴地掃著地,真不知道為什麼這地方也要這樣掃上幾下。胖子正用掃把開始他自稱研究過好一番時間的「神掃十八式」,他就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好好把事情做好以及做好自己的事情,想起一開始到這來時他還直接拿著那毛刺刺地玩意兒指著我說「報上名來」,直到確定我根本跟他起點鬨的興致都沒有時才開始他笨拙的清掃工作;當然是不用指望他能不去想些惹人厭的動作,我只能一貫地用「離我遠點」的動作回應他偶爾不識好歹的「掃把攻擊」。
  今天他的注意力被不知道是蟲還什麼東西給吸引了沒回頭來胡鬧,而我則是有一掃沒一掃地注意著時間──過的很慢,實在無趣而同時我才感覺到上一個下課我沒上廁所並不是好的決定。如果中午的紅茶沒多喝那一杯的話應該也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不同於平常的舉動身體還真是老實的馬上有不尋常的回應。
  掃完回教室前上個廁所是OK,但掃地檢查的時間點讓回去顯得很緊湊,這下是要讓我最晚回去就是?不過我可能也沒在這方面考慮太多,因為想到廁所在這地方就讓我注意到不遠處那一長條的老舊廁所。那個地方想來是沒水沒電吧,不過印象中還是有小便斗這種東西……反正能把尿撇一撇就行,比起隨地便溺來得強。
  我掃把隨便往牆上一靠就直奔那「傳說中詭異但其實一點也不特別」的老舊廁所去。人總會在少見的人事物前再停個一步,於是我多打量了一下,心裡再度納悶這裡真會有什麼怪事麼?
  喀嚓!
  碎葉聲突然在我腳下響起,原來剛剛仰著頭就往前一步,難怪沒發現……
  操!
  我一愣,哪來的人聲?
  廁所裡似乎在那一聲後傳來些許窸窣響,這裡頭有人?我兩步走了進去,左側是一排班上稱「大便間」的蹲式廁所,其中一兩間的門看那樣子是壞的,我數了過去,總共有七間的樣子,其中第五間有些動靜,我稍微看了一下……
  隱約的白煙飄了出來,這樣就能知道現在在裡頭的人正幹些什麼。
  反正不干我的事。
  我半轉個身準備朝著靠門的小便斗解決問題,眼下的這東西雖然顏色有點噁心但還不至於讓我尿不出來。
  大概淅瀝瀝到一半,身後那第五扇門有了動靜,我心裡那陣「不好」這時才浮了出來。
  嘎──。門聲,刺耳的節奏。
  「喔,來這裡尿尿喔?」就我對聲音的解析來說,鐵定是會找麻煩的。
  「讓開一下,我看看誰。」第二個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心中馬上有個猜想,八九不離十。
  我小便終於結束,花的時間長到我咒罵中午多喝的那碗紅茶。聽到我身後的人靠近,我有點緊張地把「東西」收到褲子裡,那拉鍊還該死的到一半就卡住。
  「喂喂喂──」
  果真是隔壁班的問題老兄,他粗魯地把我翻到與他正面,我除了傻著張臉看他之外還注意到他身後另有兩人,大概是我平常更不會去注意的「渣」吧,好像有一個跟我同班?
  「喔,你誰啊?幾年級啊?好像沒看過喔。」X的,混著菸味的口臭簡直不像話。
  我沒有回應,但我想我臉上的表情應該讓他有些滿意。
  他瞥到我制服上的橫槓,「嗯?幹,同年級欸。那知道我厚?蛤?」
  我點點頭,我心中想說的跟我的表情鐵定完全不同,該死!
  「喔,我知道他啦,我班上的啦,很少說話啦,跟鬼一樣啦!」那看起來比較眼熟的還真是班上的,大概是常常沒出現在課堂的那仁兄吧,說話一直啦啦啦的,吵。
  「喔──喔,你班上的喔。喂,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厚?」
  我點點頭。
  他難看的眉頭擰了擰,顫了顫頭,「那,不會說厚?」
  我吞了口口水,「不」有沒有說出來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看到我的表情覺得好笑,這老大用難看的笑容晃了晃頭,露出黃斑牙說:「喂,你知不知道啊?」
  看到我的反應後他直起身體,露出一張我很難解讀到底是什麼情緒的表情環顧了這廁所一周,然後說:「這裡,有鬼喔。」
  大概看我一直都一樣反應,他語氣重了些:「鬼啦!災厚!」
  「我跟你說啦,你如果出去亂說話厚,鬼會找你麻煩喔。這裡啦,我管的,所以你最好什麼都別亂說啦,知道吧?」說著他還擰起拳頭,到底是要用哪種來嚇我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聽著他這一點效果也沒有的威嚇還瞥到他身後那兩嘍囉的表情,反而是他倆臉色大變。
  「好啦,乖乖回去掃地,這裡,別亂說,亂說的話知道會怎樣厚!」
  我也沒什麼反應就這樣被他粗魯地給推了出去。我快步往我掃地的方向走去,看了看錶,實在糟糕,想不到在那間廁所裡浪費了太多時間,等等我擔心的會最後一個回教室的夢魘恐怕要實現了。
  我喃喃咒罵著,等到掃地用具搞定後就聽見了上課鐘聲。
  
  騷動應該是上周就出現了,只是大家一開始都覺得司空見慣、沒什麼大不了,一直到今早老師接連問幾個同學那某某某「還是沒來麼?」才感覺到異常的空氣瀰漫開來。
  周遭發生什麼事我很懶得去管,但我可沒辦法管住流到我耳邊的消息,這回聽見的大概是……
  某某人失蹤了。
  首先聽到名字我還不大清楚是誰,隨著姓氏被強調、綽號也出現時我才查覺到是隔壁班的問題老大,而同時,班上那個一起混的人渣也不見了。許多的猜測成了同學間茶餘課後的娛樂,聽到一些什麼幫派吸收的「可能性最高」的話題時我還會想:「吸收那三個垃圾會有什麼用?」
  或許是因為上周掃地時被他們整到,那老大的口臭與噁心的聲音還猶言在耳。會是一些普通的問題讓他們消失的麼?
  「這裡,有鬼喔。」
  噗──。
  那畸形的聲音偏偏就在這句上最鮮明,該不會真是被什麼「鬼」給抓去的吧?呵哈,但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眼見為憑啊,不是嗎?這也是為什麼我對於一些古舊的詭異場所有興趣的緣故,如果真有什麼特別的神鬼,那怎不出來讓我瞧瞧?我想被嚇嚇啊!怎都沒反應?所以我的結論就是既然我「看」不到,那還有什麼鬼呢?甚至有一些奇怪的現象都能有合理的解釋呢!
  像我之前聽某個網友說的吧,提到「鬼壓床」這狀況根本就是與身體意識有關,就是什麼意識存在於醒與不醒之間,結果感覺四肢五體自己沒法控制也用不上力,通常會發生在某些姿勢有壓迫的狀況中……後面又扯了什麼就不知道了,反正根本就是自己的問題,何來之鬼呢?
  三人失蹤的消息的揣測來來去去,不過討論的濃度下降了不少,我想跟他們的素行有很大的關係,或許他們父母也都放棄了吧,反正失去那些廢物應該不算什麼損失。
  失蹤……失蹤,呵呵,聽著大家的討論好像都沒扯到比較神祕的現象上,那假如真的是那老大所說的有鬼的老舊廁所失蹤的話呢?
  上課無聊也是無聊,我開始在課本上寫些有的沒的,最後在課本上隨手寫下「在鬼廁所失蹤?」幾個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可笑的字,然後下午三點鐘的響聲來了。
  「唷!真的假的?」
  我才要收課本就赫然聽見吳象生的厚音響起,嚇一跳之餘想把書本闔上收起,但聽他這句話來說應該是看到我所寫的──這死胖子為什麼今天直接溜到我旁邊來催?
  「喂喂!你也這樣猜喔?你有在那邊看到他們麼?」「你也」是什麼意思?胖子把我拉了起來,就這樣有點拎著的動作帶著我出了教室,我隨即甩開。
  「是上次你掃地不知道掃哪去那次喔?喂?」
  面對這問題我只能點點頭。
  「喔……我有想過這可能性呢,但沒想到他們是真有到那廁所去,嗯嗯……很可疑、很可疑。一定有鬼。」
  天啊,是有什麼鬼,這胖子的毛病又發作了麼?
  「沒有鬼,哪來什麼鬼?」
  「那不然你寫那些是什麼意思?」
  眼前就是掃地區域,我們倆朝著室外工具箱走去。
  「只是上次看到,聽他們說到鬼不鬼的吧,我才那樣寫。」
  「喂!」吳象生突然停住腳步,然後一臉認真地看著我──認真的豬臉其實很好笑。「那廁所可不簡單,我有證據指出那邊曾有過靈異事件。」
  我忍笑回:「證據?」
  「我啊──」他突然轉為神秘兮兮模式,上下打量我一番後又朝周圍瞥了瞥,說:「你知道我哥以前也是這學校的吧?」誰知道?「他那邊有本筆記上面寫著學校裡許多的怪事與神秘地點,那廁所就是其中之一喔,你不覺得為什麼都沒在用的地方還要保留到現在麼?」
  我根本懶得理他,逕自拿了掃地用具要走。
  「欸欸!等等,不然這樣,我看你有猜到應該是有興趣,我明天偷偷拿給你看,你一定會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世上根本沒什麼鬼,有什麼意思?」
  說完後我也沒搭理他又囉嗦了什麼,迅速地解決今天的工作,偶爾還看看不遠處的那條老舊廁所──會有什麼好神祕的?無緣無故會在那裡失蹤才是奇怪的猜想,我怎麼會莫名其妙寫出那樣的推測呢?
  
  隔天,乖乖不得了,吳象生還真的拿了本看起來有點破的筆記過來,跟我說這是五年前的記錄──不過他真是買錯款式,前幾天我去買筆記本才看過這封面的,雖然跟他品味一樣讓我有點噁心,但也知道他那肥肚裡八成有什麼醜惡的用意。好啊,要看就來看,看是寫了什麼東西?
  一翻開,我還真是要佩服他老兄造假還有些用心,但要弄出歲月的痕跡哪這麼容易啊,至少紙質也好得過頭……算了,他說在第五頁,好,我就翻到第五頁……嗯嗯,喔喔!什麼?神秘的食人廁所?第五扇廁所門的訪客?啥?這數字還真巧,那天看那三個倒楣鬼是從第五間出來沒錯。接下來……喔喔,有人試膽,午夜十二點──這什麼爛時間,每次都選這時候就對了?──進到長條廁所的第五間中,門關起來,然後敲敲門,說:「快來救我啊。」,接著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聽到有「人」進入廁所,然後喃喃說:「打開第一扇門……沒有。」「打開第二扇門……沒有。」「打開第三扇門……沒有。」「打開第四扇門……沒有。」就在他身處的第五間廁所、第五扇門前,那聲音就會停住,接著門會慢慢地被打開,最後……他就失蹤了。
  ……
  我問為什麼會知道有人在那邊唸什麼幾扇門的,胖子愣了愣才有點吞吐地說是那人進去時還帶著錄音機,事後才知道他失蹤前錄進什麼聲音。再問他錄音帶咧,他說那麼久的東西又很恐怖,所以八成是丟了──這種爛謊也能掰?
  不知道是看我一臉疑惑還怎樣,胖子又繼續加料:「聽、聽說失蹤的那人是被吃掉的,每天被吃一點……」
  啥?
  他不加還好,一加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就、就是後來還有繼續錄嘛,就有聽到每一天都有吃東西的聲音傳出來,還夾著那人的慘叫喔!啊吃完後還會發出『嗝』的聲音……」
  ……
  問他後來那些錄音帶是不是也不見了,他回答沒錯。靠!這什麼爛故事?就我小時候飽讀的鬼故事到現在第一次聽到這種狗屁不通的,如果他說什麼有顆頭在那邊飄來飛去我可能還會相信,現在這是什麼?在廁所圍爐喔?吃粗飽啊?有沒有搞錯?
  「光是聽到沒看到哪能說是什麼有鬼?」我敢賭我說完這句話時看到他眼中的狡獪。
  「真的是有人這樣失蹤啊,喂,你不信?」
  來的眼神還真的是「刺探」的,好啊,來招接招,死胖子!
  「失蹤就失蹤,跟這廁所還有什麼鬼的屁事。」
  「那你敢不敢親自去瞧瞧?我看你一直強調沒『看』到就不信,乾脆去看看。」
  真的激這招?
  「平時都看過啦,不就沒有麼?」
  「你又沒半夜去過。」
  他這樣一說我有點愣著,因為過去我還真沒有在小說常出現的見鬼時刻去那些據說有鬼的地方……哎呀呀!難怪我心中一直都存在著好奇心,原來是沒在正確的時間去過。不過就算那冷死人的時間去應該也沒什麼特別的吧?不就白天跟晚上的差別?我一直就很納悶鬼選什麼晚上出沒幹嘛?
  「要不要就今天去一睹真相?」
  「一起去?」
  胖子這樣一聽臉就變了色,猛搖頭:「不不,我相信那真的有鬼,我還沒進去就怕死了。相信的人,不用進去。」
  靠,這什麼道理?這是藉口還是理由吧?逼我一個人去?也行啊,他怕死我可不會怕死咧,鬼?鬼個屁,就趁此證明一下?
  「怎樣?不相信就去啊。」胖子一把收回那本假的很爛的筆記本,一邊還挑釁。
  我瞪著他的眼,該死的居然滿滿的都是油膩的「我知道你不敢」,混帳!
  「好啊,我今晚十二點到一點就待在那第五間廁所裡一小時,錄影存證!」
  胖子應該瞬間被我難得的氣勢嚇到,不過他隨即露出詭譎的笑容說:「好,就等你的影像!」
  
  11點45分,我人出現在這一周多來掃地的工具箱旁。現在這時節差不多要入冬了,晚上的涼意不再那麼舒服,尤其是這種理當要在被窩裡睡覺的時刻我竟然出現在守衛混到不行的校園裡。真的別問我怎麼進來的,你邊跳舞邊進來都不會有人發現。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來分鐘,我愈來愈質疑午夜十二點這一個「標準時刻」,哪有那麼剛好大家見鬼的那秒數剛剛好,十二點雖然是一個準確的整點卻不是每個人都一模一樣,所以囉,那些傳說哪來「正確性」?
  手電筒在手上大放光明,我大約離時間十分鐘前來到廁所前,隨手照了照,嗯──大半夜來感覺真的不同,這就是所謂的「陰森森」麼?我先稍微檢查一下帶來的V8……按這個跟那個就行了吧?之前看爸都是這樣用的,好……
  踏入廁所有一種進入蓄積的冷氣的感覺,或許古舊的地方有這種特殊效果才會讓許多人言鑿鑿。腳步起落的聲響挾著沙沙聲,深夜的此處聲音如此清晰,前所未覺。
  手電筒的燈光像大舌頭般地舔著這一間此時看起來髒舊異常的廁所,驀地,我那本無懼無畏胸口傳來輕微的震顫。
  腳步的沙沙聲格外刺耳,往右看是一排老式的小便斗,現在無法想像我曾在其中一個前撇過尿。那些白色舊瓷製物在這時刻彷彿多了眼睛,因為我感受到平日生活中總會有的那些視線──帶著惡意的視線。
  哼,看來見鬼恐怕差不多是這回事,因為入夜,都黑了,人心裡會產生許多不必要的想像,這些想像都帶著恐懼,尤其是平常就存在的想像中的恐懼,像我,就是討厭別人的注視……
  我來到第五間廁所前,這裡就是那胖子故事裡會出問題的第五扇門……門半掩,有什麼東西掉在一旁。
  是布麼?就手電筒的範圍所得,那一小塊白布上頭有藍色的紋路,紋路走的樣子是一種熟悉──對!校徽嘛!校徽的碎片在這裡?失蹤的那三人?我突然做出這樣的聯想,但冷靜一下又覺得不見得跟「失蹤」會有關係,當時他們在這邊抽菸之外搞不好還有什麼其他動作讓衣服給撕裂了。
  以我手錶為標準的時間還有五分鐘,我讓手電筒繼續摸索著這一間的內容。沒有什麼特別,頂多是蹲式的馬桶看起來乾淨許多而已,其他部分只有斑駁,沒有奇怪的痕跡。
  好,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那麼我就……
  或許是期待,我微微露出笑容打開了廁所的門,走了進去。
  
  只能靠著手電筒的光來搞定好站姿加上處裡我很少用的機器實在很麻煩,光線夾在我腋下扭來動去,我終於成功啟動了V8。嗯……突然好像覺得有什麼地怪怪的,一時沒想出來,我拿起V8一看……黑的要死,只能拍到光線照到的地方,看起來還很不清楚,搞什麼啊,爛東西。
  好啦好啦,算了,接下來呢……對,是要說什麼?我想了想早上看胖子那筆記裡的字句……對,要說「快來救我啊」?喔,還要先敲門……搞啥啊,在廁所裡的人反而要敲門,這種草稿不好好打的故事還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叩!叩!
  「快來救我啊。」
  ……
  這種聲音誰聽得到啊?哈哈,我不覺想要放聲大笑……啊啊,好,沒差,就等個一小時看看會怎樣好了。
  我猜大概過了十分鐘,廁所入口處還真有了動靜!
  沙……沙沙……
  不會錯,這是腳步移動的聲音。我屏息起來,同時感覺周圍的氣氛大有不同。我把手電筒的光打在門上,而V8也盯著在門上。
  沙沙、喀、咳……
  啥啊這?
  嘎……咕、咕、咕咕咕咕嘎啊──
  這應該是第一扇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呢……
  「第、第一扇門……沒有。」
  真的出現這樣的句子了!但少「打開」兩字。
  接著──嘎──咕、叩、吱……聽起來是門推不進去的聲音,我印象中第二扇門好像有點斜斜的。
  「第二扇門,沒有。」
  這回話說的比較短促,再來就是第三扇門的開啟聲。
  「第三扇門……沒……有。」
  第四扇,我想也甭開了,那扇門完全就是傾頹的存在,剩一半在那邊也沒什麼開不開的,但那聲音還是很真誠地響起:
  「第……第四扇門,沒有。」
  嘻。
  呵、呵……
  很糟糕的聲音。
  終於來到第五扇門前了!我大口吸吐著氣但小心別發出太大的聲音,手電筒的光與V8都直挺挺地瞪著前方,我想著收音裝置應該也都正常才對,接下來不僅聲音,連影像都能捕捉到。
  來者在第五扇門前真如筆記上所載的停住,接著,我聽到推門的聲音。
  吱──這鬼聲音還真受心跳歡迎。
  嘎、嘎、嘎咿──
  「第五扇門……」
  聲音,停了,但停的是字音,原本要從喉嚨裡溜出來的聲音銷成氣音有點咕咕地掙扎,怎麼搞的?
  「啊……嗚……」這些聲音外還夾著「呵哈」的逆吸氣聲。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天!他還真的發出大象才生的出來的聲音欸!拜託,看到第五扇門裡沒人有必要嚇成這樣?
  啪沙!
  這是跌倒麼?跌倒後的哀嚎更是殘破不堪,他呼吸的功能好像通通都抽筋一樣。
  啊!嗚啊!救……啊──!
  我聽得吳象生的聲音能想像出他連滾帶爬地衝出廁所,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說進到第六間廁所讓第五間放空,沒人反嚇他而已,有必要慘成這樣?死胖子,還真是超沒膽到極點欸──
  咦!
  對,原來如此,難怪我剛剛一時間覺得有點奇怪,就是蹲式馬桶的方向,剛剛手電筒往下照來看是對著門左右橫的樣子,但我記得剛剛我查看第五間時它裡面的位置是……上下向的,廁所有可能會出現方向不同的馬桶麼?
  這……怎回事?難道隔壁第五間真有什麼東西?
  咕……嗝……
  我的姿勢一直保持著吳象生要進來前的樣子,但現在心跳的幅度應該是我有生以來最大,我不能不感到超絕的疑惑,那就是為什麼隔壁間會出現沖馬桶最後的聲響,但又更像吃飽後打嗝的聲音?為什麼會出現吳象生唬爛故事中提及的聲音?不、不太對勁……
  隔、隔壁……第五扇門後面難道真有什麼東西?
  我、我頭不能移動了,怎辦?我說過眼見為憑,現在還有錄影錄音機器可以拍下可能是那個東西的一切,但我根本連動都不能動……對,真的不能動。
  要推開門然後看第五扇門後麼?
  咕……
  聲音又來了,隔壁真的有什麼東西?我在黑暗中開始瘋狂的猜想,這時我深深深深地感受的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對,這是視線!不會錯的,是我最討厭的帶著惡意的視線。
  不行,我得冷靜,我得知道這裡存在著什麼東西,這事我來此的目的……
  第五扇門後……會有什麼?
  
  手電筒的光怎麼熄的我不知道,滿腦子只剩下「打開第五扇門……」的字樣。黑暗中的我被視線給消化著,我想知道第五扇門後到底有什麼,但我只再聽見第二次的飽嗝聲。
  是什麼在第五扇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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